小徐家
徐明浩把钱包揣进军大衣的口袋里风风火火出门的时候还有些咬牙切齿的。
他捏了捏拳头想，文俊辉这王八这回要是又为了那些闹分手的小姑娘大半夜把他叫出来倒苦水，他就拿把烧烤叉干脆叉死他算了。
也算是为民除个祸害。
可不就是祸害吗。跟在他屁股后头观摩了多少场闹剧，收拾了多少大大小小的烂摊子，徐明浩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同文俊辉从发小长起来的光辉友情真是太他妈伟大了。
前几天文老爷子又来找徐明浩劝劝自家不成器的儿子，说是一周带好几个不同的女孩儿回家，叫错人姑娘的名字八百回，他和他妈都快受不了了。
徐明浩是真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
当初文俊辉好好恋爱那几年他也是看着过来的。有时候文俊辉会和他说异地恋真的很辛苦但是很快乐，他们俩半夜就坐在大学图书馆后面的小台阶上，开了两罐啤酒谈天说地，文俊辉总爱往自己小男友身上扯，说他总是很想见他，想知道他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好好学习，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特别是天气好的时候最想见面，想见见他拉拉手最好是再抱一下，一个月见一次根本不够。
叫得都是带叠词的爱称，我们圆圆我们圆圆，听得徐明浩直呕他恶心人，不要脸，去死。
毕业出了象牙塔没多久，文家闹革命闹得轰轰烈烈，又是下跪又是软禁，整条胡同里的人都知道文俊辉跟对象吹了，因为这个对象，是个男的。
那会儿徐明浩觉得文俊辉真惨啊，哪条路不走偏偏选了条最难的，结果走一半还被统治阶级保守党给腰斩了。
瞧着文老爷子愁苦的模样，徐明浩撇着嘴几次想说他这死样子还不是你们作出来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可他不敢，这话要说出来少不得徐家老的一顿揍，他才不想挨揍呢，只得讪讪应下说：我尽力吧。
小徐烦死了，你们文家人就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吧？？
2
正月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鞋底踩着路面上结成块的冰渣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徐明浩低着头走路，拐过街角的五金店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大包。
“啊—啊！”
徐明浩往后退了一步：“对不住啊兄弟。”
“啊！啊！”
背着巨大双肩包的人跟企鹅似的伸出手臂朝他上下挥动，阿阿叫唤了两声，寂静的天空里传来长长的回声。
徐明浩往前探出头去，看着一个外国友人……还有贴在铁栏杆上的鲜红舌头。
徐明浩：“..........”
这年头外国人也爱舔栏杆啊......？
被铁栏杆封印住的小崔倒是开心极了，他都在这儿呆了快一小时。这里又黑又冷，哥哥的电话怎么样也打不通，总算有人能来救救自己了。
“我能见死不救吗？”徐明浩不抱希望地问，看着对面的外国人歪了歪脑袋，果然没听懂。
叹了口气，“你别动。”
虽然他不好乐于助人这一口，可这大半夜的，算是不想帮也得帮了。
俺们那旮儿都是东北人，俺们那旮儿都是活雷锋。
小徐侧过身凑上去给人努力地哈气，雪霜在温热的气息下开始一点点湿润起来。
…………………………
“怎么会这样？！”
徐明浩心里很崩溃，说完赶紧吸溜了两口空气，生怕嘴里再掉出一串口水来，舔着栏杆和对面的小崔大眼瞪小眼。
四目相对，两眼泪汪汪————真他娘的冻舌头啊。
小徐用眼神问小崔：“你有啥办法不？”
小崔心特别大，嘎嘎笑起来，然后用眼神回答小徐：“ohh——I don't know——”
3
徐明浩拨了个电话给文俊辉，气若游丝：“大俊……快来救我……”
文俊辉在那头吓得花容失色：“啊？！”
徐明浩巴巴地配合舌头努力吐出清晰的词儿：“隔我家门口，两条街的，coco，对coco....奶茶....赶紧来！”
文俊辉还是啥都没听懂，又饱含感情地啊了一遍：“老徐你到底怎么了啊？！你说话啊老徐？！”
徐明浩：“............”
你他妈演琼瑶呢………………
当即挂断了电话，操起了手机微信一顿狂按：“操你妈赶紧来coco门口救人！！老子快挺不住了！！”
文俊辉一路跑着来的，赶到的时候扶着膝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徐明浩睨了他一眼，缩紧了自己军大衣，说：“这么慢。”
文俊辉委屈地不得了：“我…我烧烤才刚吃了一口呢！”
气喘顺了抬起头，看见挚友一张嫌弃的脸，隔壁一张可爱本爱闪亮的脸，还有两条晾在冷风中的舌头。
文俊辉站在原地虎躯一震：“你俩大半夜闲得在这儿确认友情呢？找我来见证？”
徐明浩想骂他，又觉得不能在外国友人面前丢了咱大中华的面儿，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人老外懂个屁的中文。
“操你妈少废话赶紧救人行吗？！”
冷不冷也管不上了，文俊辉被逗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边的小崔啥也不懂，就跟着他一块儿使劲地笑。
徐明浩很厌倦，也不理会语言通不通了：“诶诶诶——你别笑了，一会儿该流血了。”
文俊辉一手扶着腰说哎哟哎哟不行，我得来张合照，说着就打开了snow特效，硬是挤进了老徐和小崔中间里头去。
“哈哈喵喵——”
咔擦咔擦咔嚓来了好几张。
“我今天啥烦恼都没有了，真的谢谢你老徐。”
徐明浩：“………”
是我欠了你们文家的。
3
回去的路上天还是很黑，只有马路远远的尽头有一小个黄黄的亮点。
徐明浩想起来文父的交代，怎么样还是要象征性的念叨两句的，在心里回忆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到底是“你图什么呢”还是“你又何必呢”
犹豫着刚说了句“你爸………”就被文俊辉打断了话头。
“你刚才那糗样真的太好笑了哈哈，”他把手机递到徐明浩面前，“原来我们家老徐这么善良热血。”
徐明浩皱皱眉：“还在说这事儿？笑过了就算了。”
“你别开岔，你爸又找我了，叫我劝你长点出息别这么窝囊。”
文俊辉盯着手机轻声“哼”了一句：“我说老徐，为了个外国小帅哥就做到这个地步，你也很有前途。”
夜晚冻的很，风又无处不在，窜进后颈的衣领里刺得他一个激灵。
徐明浩突然想起两年前文俊辉刚分手那会儿，常常喝得满身酒气半夜才回家，眼角红的要命，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熏的。
徐明浩看着他这样气得很，在一旁冷笑：“不就是个男人，至于吗你。”
第一次说这话的时候文俊辉给了自己一拳，然后自己也犟着还了一拳回去。再之后自己说这话刺激他，他也只是无所谓地呲牙一笑，说至于呀。
这个顽固又直接的人。
“我们不会再有联系了。”
“切，骗谁啊，明明连微信都加了。”
“？？？这他妈不是你不要脸说一起舔过铁一起流过血就是老铁然后要人家加我的？？？”
“哈哈我忘了——不过肯定会有联系的啦，我当初也以为和小圆没机会呢。”
“停——你的爱情故事我听了不下八百回谢谢，我听够了。”
文俊辉笑着跑回自家院门口，朝徐明浩大力地挥手：“老徐我不后悔，真的。”
“那是很珍贵的情感，哪怕我没能拥有到最后，我也希望你体会到。”
徐明浩愣在原地，然后点点头。
“知道了——大俊。”